毕竟司马裒与哥哥司马绍的关系不似从前,她虽将拟定世子之位的诏书给了司马绍,但心底仍旧害怕出了什么变故,上次裒儿摔落马下,司马绍亲口承认是他所为,她真的放心不下。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安,司马裒握住她的手,笑道:“虞娘娘在想什么?担心儿臣的安危吗?”
回过神来,她已经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道:“裒儿你还小,上阵磨练为时过早,过两年再随军出征不好吗?”
“虞娘娘别担心了,有哥哥在,裒儿不会有事,”他极是认真的说着:“你忘了,上次儿臣摔下马背,若不是哥哥相救,儿臣早就被马踩死了。”
提及此事,她的面色更加凝重,司马裒感觉到她冰凉的手,不禁一笑:“儿臣知道,那匹疯了的马,是哥哥动了手脚。”
孟央一愣,很是诧异的看着他:“裒儿……”
“当时春望园只有我与哥哥二人,他起了杀意,裒儿怎会不知?”他面上带着笑,望着她的眼睛,仔细道:“他是我哥哥,最终还是选择了救我,不顾安危斩杀了那匹马,所以儿臣相信他,他绝不会害儿臣的。”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有着纯净的信任,这样干脆……。她的手不觉收紧,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你们是亲兄弟,他怎会害你,是虞娘娘多心了。”
毫无缘由的信任,在这一点上,她万不及司马裒,无论是对河苑还是司马睿,她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一丝戒备,而此刻的司马裒,令她觉得自己很可悲。
天色渐晚的时候,飘起了蒙蒙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使人感觉到了凉寒。她坐在房内,桌上的烛光轻颤,光亮之中看到门外纷飞的雨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纷落地上,几道闪电掠过,短暂的白昼又恢复了黑夜,雨势却越来越大了。
绿秀为她披上披风,随口道:“娘娘当心身子,这雨越下越大了。”
她回过头来,不禁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寒,天又要冷了。”
用了晚膳,同绿秀闲聊一阵,她正打算上床歇息,却在这时听到房门被敲响,绿秀正为她解开披风,不觉皱起眉头:“这么晚了,谁还来打扰?”
说着,她走向房门,打开之后,伴随着淅沥的雨声,宫人彩凤狼狈的跑了进来,手中的油伞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身上湿了好大一片,一边拍打着湿哒哒的衣服,一边长吁了口气道:“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奴婢都快被风吹跑了。”
她尚未开口,绿秀已经忍不住笑道:“到底是雨大还是风大?瞧你火急火燎的样子。”
彩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快走上前,对孟央行了礼,道:“娘娘,前些年王府整修的时候,只有佛堂这座院子没动,雨下的那么大,刚刚碧姑发现有房檐在漏水,所以让奴婢来看看娘娘的住处。”
目光随即扫了扫屋子各处,她含笑道:“这儿倒是很好,没发现什么地方漏水。”
彩凤点了点头:“那就好,奴婢就放心了。”
“要是房檐漏水了,你难不成还会修?”绿秀有意逗她。
“奴婢可不会,要是漏水了,只能先为娘娘换个房间。”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快又随口道:“下这么大的雨,也找不到人修屋檐啊,梁夫人要生了,府里上上下下忙的很呢。”
“你说什么?”绿秀赶忙道:“梁夫人要生了?”
“是啊,”彩凤点了点头:“听说太医都候在门外,王爷在梁夫人身边守着,还去请了城内最有名的接生婆。”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听的无比清晰,孟央微微垂下眼睫,浓重的阴影下什么也看不清。
凭空的一道闪电,凌厉的撕开夜幕,响彻天空的雷鸣声,震得人心里慌乱。短暂的光芒,照亮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也映在司马睿俊美的面上。难以忍受的痛楚,梁楚儿死死握住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上满是冷汗,艰难道:“王爷,接生婆还没到吗?”
“很快,很快就到了,”他回握着她的手,温柔的为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眼中有着世上最柔软的神色:“别怕,本王在呢。”
别怕,本王在呢……。只这一句,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缓解着她的疼痛。屋内只有他们,平日里明亮的灯烛,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有些昏暗。她苦苦的等待着,煎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额上粘着几缕长发,露出的面颊生动秀灵,隐忍着痛苦。
枕头都已被汗浸湿,接生婆却还没到,她实在忍的痛苦,下意识的抓住司马睿的手,指甲都深陷肉里:“王爷,王爷,我撑不住了,叫太医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等了那么久,孩子就要出生了,这痛苦是暂时的,生下孩子,她就拥有了一切,床头灯烛那抹明亮的光芒,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一切触手可得。
司马睿的手缓缓抚上她光洁的面颊,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疼惜道:“你现在是梁皇后,如何能叫太医?”
是啊,是啊,她揭下了那张脸皮,那张她需要戴上一辈子的面具,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愿意一辈子戴着它。
此刻,她疼的难以忍受,那张人皮面具就在桌上,她伸出手想要拿起,可是床与桌子,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死死握着司马睿的手,艰难的看着他:“王爷,把它给我,给我……”
他起身,果真拿起了那张脸皮,薄如蝉翼,泛着光洁如玉的生冷,掂量在手中,很轻,轻的不可思议。回过头,梁楚儿正躺在床上,她已经忍了那么多的痛楚,只要戴上这张人皮面具,宣太医进来,她又可以恢复梁夫人的身份。
她在看着他,可他没有将东西递给她,而是慢慢的将那脸皮靠近烛火,直到点燃烧起,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混淆着皮肤烧焦的腐味。
“王爷…。王爷……”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苦苦的趴在床头,伸出的手止不住颤抖,面色苍白的厉害:“你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直到看着那张面具化为灰烬,这才向她走去,一把握住她伸出的手,俯身轻轻抱住她,声音温柔,却令她不寒而栗:“楚楚,别怕,本王替你把那张脸皮还给嘉末了。”
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冷汗淋淋,她张了张嘴,疼的手心里都是汗:“王爷,你,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那样深邃,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从未看透,他嘴角带着一丝笑,伸出手为她捋了捋额前的长发,邪魅至极:“本王不怪你,你害死了梁嘉末,剥了她的脸皮,这些本王一直都知道。”
“王爷…。”
“不久前,本王命人彻查王府各处,有守卫在西墙角挖出一个类似香炉的器缸,打开一看,里面竟然爬出一只怪物,像蜥蜴,又像毒蜈蚣,散发着诡异的金光,眼睛都退化成了黑点。守卫用铁铲将它打的稀巴烂,这东西临死前竟还扑到他腿上咬了一口,腿上隔着厚靴,但守卫还是立刻七孔流血而死,惨极了。”
他说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梁楚儿瞬间惨白的面孔,继续道:“那器缸里,有很多被吞噬的毒虫残骸,有毒蛇、毒蝎子、毒蟾蜍、绿毛虫……很多很多,看到最后本王突然就明白了。”
“王爷,不是,不是我……。”
她强忍着疼痛,恐惧的摇着头,极其困难的喘息着,死死握住他的手,司马睿怜惜的为她擦去额上的汗:“你以盅术害死了赵静雪,派人杀害段灵箐,看来王妃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不是我!王爷……”
她急急的想要解释,可是他面上没有一丝的厌恶,反而带着一丝疼惜,柔声安慰道:“别怕,本王不怪你,你为本王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些本王都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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