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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见到临西是在四月的末尾,我们倚在门边长时间地对视,我说出名字之后就看见他带着孩子似的狡黠笑了,微微露出一排齐整光洁的牙齿,宛如光泽细柔温润的贝壳。我一直舍不得将有点恣肆的目光错开,恍惚地觉得他像一只温善的小兽。

    客厅里的红木桌子上摆着一只广口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把白色茉莉,小小的柔软花朵,散发着馥秀浓郁的香气,在清洌洌的空气里缓缓弥漫开来。

    长久以来我一直喜欢不厌其烦地回想这段时光,仿佛是手心的一道细长的旧伤口,白亮的痕迹一世纠缠。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下过一场雨,是南方潮湿温暖的末春早晨,窗外的天空一片暧昧的蓝,一点迷离和一点寂寥。

    尉迟临西是这个城市里很有名气的flash闪客,他制作的那些歌曲动漫和故事动漫精致而唯美,将一幕幕青春情事娓娓道来,感动了许多的少年男女。在我就读的n大里就有一群喜爱他与他的动漫的fans,他们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几近执着与痴狂地追随着他,一些人甚至会在看过他的一部新作之后泪水涟涟地对着幽蓝的电脑屏幕神伤和心疼。

    只是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多么地迷恋这个动漫制作人,我偷偷地用u盘下载了他所有的作品,然后一个人沉静而反复地观看,沉浸在他构建的感情世界里无法自拔。我甚至一次次地想象着他的脸和他的神色,仿佛真的可以看见他在如水的夜色里是怎样握着铅笔来来回回地画着绝美的风景与人物,怎样用修长的手指在洁白的键盘上敲出繁复的程序和温暖而伤感的对白。

    寻找脚本写手的启事就是在他最新的一部爱情动漫的最后贴出来的,在故事结束以后大片寂寞的黑色背景上打出一行白色的字——我相信你的故事会打动我,我会用最美的画面来诠释你的文字。

    我按上面提供的电子信箱给他写了email,把我最满意的文字和故事发了过去。一周之后我收到了只有一句话和一个地址的回复:过来我们见见面吧。

    那是这个城市里最繁华高档的公寓区,周围栽满高大的法国梧桐和香樟,有不知名的玲珑漂亮的鸟在枝上跳跃鸣啭。

    按响的门铃声像是我心底响起的声音,我的呼吸间隐约地有扬花的清香。门完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一张洁净素白的脸,分明的棱角和漆黑明亮的眼睛。他沉和而恬然地对我微笑,像一个单纯的小孩子。

    我用了很长时间平静下来说,我是襄樊,林襄樊。你是尉迟临西先生吗?

    他就带着孩子似的狡黠笑了。你的文字打动了我,襄樊,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很有趣——印象里湖北的一个城市也是这个名字的。

    我每个周末都去找临西,带给他我新近写的小说和观看动漫的心得,然后给他整理房间,或者给他正在创作的动漫提一点建议想一些创意。在我们渐渐熟络之后,临西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拘谨和客套,他喜欢穿着宽大的睡袍光着脚在地板上慵懒地走动,有时候会把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光着膀子打字,或者坐在电脑前松泛着身体抽烟。我喜欢呆在他的身边,喜欢他身上散发的一股薰衣草般的昏暖的气息,喜欢听他的手指敲击键盘的清脆流畅的响声。

    我还喜欢这套房子,可以闻得到木头香的原木地板,贴满精美漫画的墙壁和刻着卡通的天花板,红木的桌子上日日更换着柔软馨香的花,阳台上摆放着鲜活的仙人掌和大羽羊齿。只是房子显得空荡荡的寂寥,像冷风回旋的荒凉峡谷。

    我曾经不经意地问起临西花多少钱购买这套房子的,他长时间地沉默,我看着他,隐约地觉得他的神色有一些慌张和尴尬。我笑笑说,是你的家人给你买的吧,你也不知道价钱的吧,一看你就知道你是那种只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放心思的人。还是个孩子。

    他不置可否地微笑,脸上泛起着淡淡的忧伤。

    临西的动漫里已经没有了忧伤与疼痛,是灰姑娘穿水晶鞋,白马王子救公主一样的故事,美好而完满的结局,用甜蜜与浪漫打动了人。同宿舍的小末告诉了我这些,她说会不会是临西正在进行一场甜美的爱恋呀。那晚,我躲在海豚蓝的被子里快乐地笑到无眠。

    相处的日子久了以后,我开始在临西那里留宿,给他做可口的饭菜:白斩鸡,桂花鸭,糖醋肘子。临西说我的手艺会让他对我产生依恋。我就粲然地笑,那我就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吧。

    他凝视我的眼睛,他宛如水波一样流动的瞳仁里充满喜悦和疼爱,但瞬间就黯淡下去。我轻软地唤他的名字,我微微闭上眼缓缓地靠近他,我柔软湿润的嘴唇里流溢着情欲的火焰。我感受得到他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可是最终我的舌尖感觉到冰凉与艰涩。临西按着我的肩决绝地推开我,我睁开眼,看见他的脸上弥漫着痛楚与无奈。他声音嘶哑低沉地说,对不起,襄樊。

    我慢慢平静下来,嘴角努力挤出的一抹微笑犹如已经凄零开败的花朵。我哽咽着,临西,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逃避和抵拒。但是,我会一直等下去。

    我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他怜惜地抚摩我的脸,欲言又止。而他的手指所过之处,我的肌肤炙烫如烙铁。

    其实,所谓的留宿每次都只是我一个人睡在书房里,在地板上铺一床柔和温暖的被子。临西会在我睡下以后顺手带上门轻轻离开。

    临西的卧室我一直没有进去过,他总是把它锁得死死的。我时常用手握着冰凉的锁想象着将它打开走了进去。偶尔的一瞬我邃然觉得他的卧室就像他的内心,是不轻易示人的,纵然我跟他走得很近了,那些我无法参与的过往依然被他深埋成一个人的秘密,我终究无法分享。

    临西的心思玲珑,他也明白我们感情的究竟。我也看得出来他似乎有无法剔除横亘在我们爱情之间的荆棘的苦衷。

    我终于在一个大雨如倾的深夜扣响他卧室的门,我到底开始焦灼。等待的爱情就如陷入肌理的一根细刺,时日久了也会令人痛得心碎。

    我在临西开门的一瞬扑进他的怀里,像一只邀宠的妩媚的猫。我坚定地要在这一夜为禁锢的爱情找一个出口,纵然会万劫不复。他在试图将我往外推的时候又有另外一种发自内心的力量将我裹进怀抱,他像一只软弱而迷惘的小兽,需要这段感情却又害怕某种潜在的东西会伤害到彼此。

    我的舌头宛如一条灵活的鱼在他的嘴里游动,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肌肤里,我隐约地听见雨点敲打玻璃窗的犀利刺耳的声音。我们拥抱着缓缓倒进柔软的被褥,我感受到下面的弹簧将我们轻轻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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