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吹着口哨,蛇一样地行在沿河路上。那辆老爷车,似乎也被阿甘的幸福感染了,咯吱咯吱地应和着。车篮里,一个精美的盒子,晃晃悠悠的。
那的确是个值得歌唱的日子。几乎每个歌星都曾为那个日子作过词,唱过歌。何况,那是阿甘和第一个情人共度的第一个情人节。那一天,离阿甘二十岁的生日还有八十一天。
因为有了第一个情人,日子过得飞快。
单位每天五点半下班,阿甘总是五点就出发了。骑车到女孩的单位,需要五十五分钟。吸完一根烟,正好看见女孩款款地从厂里走出来。
那天,阿甘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当然不是因为下岗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那个日子,不过是为了填一些必不可少的表格的数字罢了。
一年前,父亲被一辆卡车给撞了。肇事者带他去了医院,没查出什么问题。因此,第二天,肇事者留下了单位地址,姓名和电话号码,回湖南去了。一个星期后,父亲在上班时,突然晕到了。同事们把他送到医院,拍了ct。医生看了片子,说是上次撞车留下的后遗症。于是,父亲留在了医院治疗,阿甘和母亲去了父亲的单位,要领导给他们做主。
领导了解了一下情况,给湖南那个司机的单位打了电话。一个星期后,湖南那家单位来人了。不是肇事司机,据他说自己是那家单位的一个科长,也是那个司机的妹婿。
那个科长和单位领导商量的结果是一次性赔偿医药费营养费等一切费用三千元整。得出这个结果的时候,阿甘和母亲都不在场。拿到这笔钱的时候,父亲已出院在家休养。除去住院费,还有一千元。那时,撞死个人只陪一千块的事也屡见不鲜。所以,阿甘和父亲也就没其它的想法。可阿甘的母亲却不依。硬是跑到父亲单位闹了一通。这一闹,把父亲闹退休了,高中毕业后一直游荡的阿甘顶了父亲的职。也算是得能偿失了。
接过女友的礼物,才想起了自己的生日。
打开,是一块手表。西铁城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不过,阿甘是没有想到价格问题的。也许,和收到一件跳楼贱卖的t恤一样的高兴。女友为他把那块手表戴上。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别扭。
没一会儿,阿甘就忘了那块手表,跟着女友进了一家酒店。
一进酒店,一首忧伤的经典英文歌曲就飘了过来。阿甘不是很精通英文。几年来,他只用一个英文单词“sun”;那是他的网名。因此,他只觉得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坐在钢琴前,一边弹一边唱,很是新鲜,也没去想那歌是忧伤还是别的。
位子是预定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坐在那里。见到他们,那人朝阿甘挥了挥手。
阿甘纳闷着,他并不认识哪个人。
女友说,这是我们经理,他听说今天是你生日,特地为你祝贺。
阿甘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支“中华”点上。
虽然平生第一次喝醉了,但是阿甘还是记住了那家酒店的名字——“塞那河畔”
(二)
一年多过去了。阿甘的车轮踏遍了整个城市。
只要是有名子的巷子,他闭着眼都可以到达。只要你说出酒店的名字,他就能把门牌号码给报出来。
那一天,一位老同事来看父亲。
父亲已在轮椅上生活半年了。
为此,母亲又去几次父亲的单位。领导总是满脸的同情,却实在是黔驴计穷又爱莫能助。白白地浪费了母亲的眼泪。幸好,每次母亲都是步行去的,省了几趟路费。
父亲的同事坐在父亲的身边,发了一大通牢骚。父亲已不能说话了,所以,母亲就坐在父亲的身边,将心比心地,指摘社会和单位。
那人临走前,对母亲说,对下岗工人,单位又有了新政策,阿甘最好去单位了解一下。
阿甘去了。回来的路上,又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单位给了阿甘三千元。从此,阿甘和父亲的名字就从单位的人事部里除名了。
阿甘将自己的存款——一千四百元取了出来,又借了一千多元。从电脑城搬回了一台电脑。
母亲和阿甘狠狠地吵了一架。最后,母亲气汹汹地说,你看,你看看这个家。哪有地方放你这个破玩意。说完,母亲又跑到父亲那里狠狠地骂了父亲一通——父亲不能听也不能言,恰好是母亲最佳的发泄对象。
邻居从门前路过,见到阿甘新买的电脑,不由啧啧称奇。母亲和她打了个招呼,继续对着父亲飞溅着唾沫。
阿甘正在自己的床上组装电脑。沉浸在兴奋里,无法自拔。
从此,阿甘一从酒店下班,就拼命地往家赶。废寝忘食地搞到清晨,才依依不舍地把电脑装进箱子里。躺在床上,脑里还是乱七八糟的,或和敌人作着生死角逐,或和爱人缠绵悱恻,或在迷宫里晕头转向,即使这样,阿甘竟然也能呼呼入睡。
阿甘的家,坐落于这个城市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以前,那里不过是两三条巷子,据说是道士住的,因此叫道士巷。后来,也许是因为生活条件渐渐好了,道士们就还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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