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寒收到了她寄来的一封信。
她叫刘爱妮,是自己去年高中毕业班的女同学。那次高考失利后,她也没有再回校复读。
在林寒的记忆里,刘爱妮既聪明又漂亮,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长长睫毛里掩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眼睛总是闪乎闪乎地,传递着活泼快乐的信息。
她在信里说,知道了林寒再次失利,真为他宛惜和悲伤。时光荏苒,越发怀念学生时代的美好时光。晚上睡梦里就常常走进昔日静悄悄的教室中,听老师抑仰顿措的声音,也与身边同学窃窃私语,讥笑着那温和的历史老头儿系错了的上衣钮扣儿,当梦醒来时,才知道泪水已打湿了身边的枕头。
她说,在毕业后的时间里,自己尝试做了很多事情。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在外打工。因为有一个弟弟身患重病,急需花钱治疗。虽然父母面朝黄土辛勤劳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也都落了一身病。
她说,在外打工的一段时间里,酸甜苦辣个中滋味难以言表。现在自己正在东北地方的一个小城市进行服装加工培训,以后可能到国外去实习,这一切由她的一个远房表姐联系与安排的。一起的还有十几个姐妹,相信表姐不会骗她们的。也希望林寒不要悲伤,心中不要有太多的阴影。心情苦闷的时候,就夜里去看看那灿烂辽阔的星空,心胸就一定会变得宽广而充满激情。
信末,刘爱妮动情地写道:
身在异乡倍思亲,想爸爸,想妈妈,想弟弟,也想你。尤其夜里寂莫清冷的时候,那中感觉更强烈,令人不能自抑。冷月照床,伏案书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我会等着你,那怕相约一千年!
林寒刚给她回了信,恰巧就收到了远在北京工作姑姑的电话,说找工作的事儿已有了点眉目,要他立刻去北京一趟。
林寒从信里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如一个临难之际的佛教徒,忽然看见了天上佛祖临世的光辉似地。
于是,他便一路风尘来到了北京。
林寒的姑姑在一家外企工作,姑夫在一所大学里总务处干事儿,见到他的人都是一脸笑容点头哈腰的。
小姑夫说他有一位老同学在东北一个大工厂混得不错,挺有权势的,两人颇有些患难相知的经历。原来他小姑夫年轻的时候去遥远偏僻的乡下当过知青,与那位老同学一起睡过地铺,一个锅里搅过勺子。老同学朱姓,方面黑须,长着一双比一般人大的多的耳朵,小姑夫就与他起绰号“朱大耳朵”大家叫来叫去就成了“猪耳朵”了。
当然友情不只是这些,那年月正赶上一个特殊年代,天干地旱人勤地懒,许多人吃不饱肚子。知识青年们也免不了被定粮定菜,一顿饭只分一个窝窝头和一个菜蛋子。“大耳朵”虽然干活不济,饭量却很大。林寒姑夫猫似地食量少,就常常分半个窝头给他。白天吃不饱,半夜三更便饿得肚鼓响眼发亮。这“大耳朵”就硬拽着林寒姑夫,黑咕窿冬地跑到山凹里挖生产队里才冒芽的红薯吃。
当二人山老鼠一样卧在地中扒出红薯又啃又咬的时候,不想给部巡夜的人发现了。“大耳朵”会凫水,一个猛子扎进地边不远的河里不见了踪影儿。林寒姑夫却被逮了个正着。
为此挨了许多批斗教育。当然不管队部的人如何诱惑逼问,他只是咬着牙装聋作哑不吭一声,逼急了就尿急,赖在茅厕不出来,至底没露老朋友半点蛛丝马迹。为此那老同学还与林寒姑夫学那刘关张桃园结义事,甘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寒姑夫拨通了远方老同学的电话,言来语去又谈了些旧时下乡的往事,感慨一番叹息一番,扯完葫芦拉着瓢。
末了,那老同学说,工作可以找,但必须有高校毕业证。林寒小姑夫说,那自然是一定的。
小姑夫神通就是广大,不几天就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张非常逼真的大学毕业证书。
听说是去东北的一个小城市工作,林寒又记起了女朋友刘爱妮,她不是说自己正在那儿培训学习吗?不知道现在还在那儿否,或许已踏上去国外工作的旅程了呢!林寒这样胡思乱想着,对她的思念之情越来越强烈起来,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远。
二
林寒带着足可以假乱真的高校毕业证书,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小姑夫东北老同学的那个工厂。
办公室里,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喝茶看报纸。听完林寒的自我解绍,中山装男人放下手里报纸看了他一眼,指指一边的沙发让他坐下。林寒将手里攥着的毕业证书与小姑夫捎带的一个包裹交给他,坐到沙发上,才有机会观察着面前这个干部模样的人。见他白胖的脸闪着油光,一副宽矮的鼻空,脑顶上斜搭着一绺长发遮勰着半个秃顶,尤其看到一双长耳垂肩的样子,林寒差一点儿笑出了声儿,想必他就是那半夜里啃地瓜钻河水的“大耳朵”确无疑了。
看到“大耳朵”把目光停在那张假证书上时,林寒砰然感到脸上有些涨红,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幸好这家伙只瞥了证书一眼,大约见外皮上边印刷字样一个字不少,便顺手扔进办公桌一边的抽屉里了。里边盛着一堆看上去模样差不离的各类证书。
林寒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好似考试做弊的时候差一点给老师发现一样。“大耳朵”看着包裹,用手拍了拍,显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姑夫这是干什么!见外了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林寒道:“我小姑夫常提起您,说您有安邦治国之才,干个省长部长什么的绰绰有余!尤其对你们下乡干革命那段青春时光记忆颇深,梦里也常常与你一起劳动学习,临山冈横笛,去河中捕鱼”
小姑夫老同学就微笑了:“哈哈!陈芝麻乱谷子的提它干什么,什么捕鱼捕虾的,那春天的水凉,给人撵着藏在里边差一点儿没给冻死!不过青年人嘛就应是那个样子的,什么理想呀,追求呀,整整一代人也都是那个样子。现在想来单纯的要死,糊里糊涂的十年时光都献给黄土地了”
“知道您抽烟,小姑夫捎了几条进口烟给您尝尝,您可千万别嫌弃。”林寒指着包裹打断他的话。
听着林寒的话“大耳朵”兴奋起来,脸上洋溢着笑意,那油光闪亮好似要流下来。一边说哪里哪里绨袍之情终生难忘,一边解开包裹抽出一条烟翻来覆去地看着,颇为满意地点着头:“恩,不错不错是真货,真货假货看看包装就知道了。”
“大耳多”唠唠叨叨满心高兴,林寒做“贼”心虚,听着好象话有弦外之音。心想,这位大人先生莫非一语双关吧,但愿看不出什么纰漏就谢天谢地了!
林寒被安排在了伙食科第二食堂,与“处长”及辛小雪专门负责食堂的购菜,验质和卫生清洁工作。
其实没几天时间,林寒便和“处长”、辛小雪混熟了。才知道“处长”并不是真处长。他真名贾大,是从部队提前转业过来的,据说在部队里当过工程兵。在一次爆破任务中,正遇上部队领导下来视察,这贾大就一下子夺过班长手里的火柴,呼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口号冲向已装好炸药的地方,点燃炮芯后却又迈着方步向回走,一边还向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大家微笑挥手致意,好象不是在放炮而是在带队操练。只是还未到防护地点,就听轰然一声巨响,贾大随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贾大的英雄行为换来了一枚三级勋章,当然也弄折了一条腿。不久部队照顾他,按他的请求分配到其二舅所在厂里当了一名正式工。
虽然干着同样的活计,这贾大的工资却是林寒的五倍。
小雪说,世界上只有咱们这个按劳分配的国家有正式非正式工之分。林寒一介书生井底观天之蛙,疑惑地问小雪说,这是谁定的呢,人生真的有贵贱之分?小雪说,谁能说得清呢!天地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可理喻的事情太多了,这个世界谁管谁呢!
这贾大腿短了一截,走起路来一高一低,不管刮风下雨总爱戴一副白手套儿,鼻梁上架一副椭圆型黑色墨镜,那形象象极了电影里的一个国民党处长,大家背地里就叫他“处长”了。
至于辛小雪,知道她也是来自异乡的女孩儿,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一所职业中专毕业的,也是找关系过来的。她看上去挺文静,留着齐耳短发,头发黑而亮。眼睫长长的,与人说话的时候闪乎闪乎地。她住在离厂不远的一个亲戚家中。
不过“处长”贾大对林寒的到来显得并不是那么高兴,象是冷冷淡淡地。他们三人分工明确“处长”负责用仪器对购进的瓜果蔬菜进行品质检测,小雪专管食堂的卫生和清洁,而林寒的任务是每天到几里地外的果菜批发市场购果菜。他可从未做过籴籴粜粜一类的事情,说得上是一窍不通。既没经验又不懂行情,常常买的果菜不是鱼龙混杂,就是缺斤少两。
有一次买的菜里竟然发现了几块鹅卵石。那满脸胡茬子的司务长恼火地追查责任,贾大就阴阳怪气地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眼睛再不好使,那石头和蔬菜是双胞胎会分不清?
小雪叹息说,她自己愿意承担责任,林寒初来此地不熟悉情况。司务长盯着鹅卵石看了半天说,小雪明天与林寒一起去市场转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跟他说一说。说完拍拍袖子走了。
一边走一边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呢,现在的年轻人呢
林寒分明感到“处长”墨镜后边那冷漠的目光在瞄着自己。他很是不明白,自己刚来几天,这贾大为什么要冷淡自己呢?而且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而小雪则不然,她可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儿。林寒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头绪,小雪就不厌其烦地解释做示范,一遍不行两遍,而且还不断鼓励他。
两人一起去买果菜的时候,她告诉他说,买肉类果菜之事看上去简单,其实有许多学问要做的。臂如买那猪肉,注水肉润湿而发滑,光泽水亮。正常肉色泽鲜艳而富有弹性,手感粘滑而油光可鉴林寒从小雪那儿学到了许多知识。他说,谢谢你小雪!小雪就笑着说,你拿什么谢呀?他说,等发了工资请她客。
小雪说,不喜欢别人请客,你会写诗,就赠一首写春天的诗好吗?林寒奇怪地说,为什么要写一首春天的诗呢?小雪脸上飞过一片彩云道,春天是我们这个青春时代的象征,我想永远把这个青春的梦留在生命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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