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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儿子立在一旁,想笑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族长媳妇和几个儿媳都在隔屋。听到杨枞的话,三个儿媳抱着孩子,齐齐看向婆婆。

    “都看我作甚?”

    “娘,”小儿媳最是泼辣,也投婆婆的缘,大胆开口道,“四郎是文曲星下凡,能给娃儿启蒙,可是天大的福运。”

    “娘,不求和廉娃一样,哪怕教给孩子几个字,也是好的。”

    “娘,您和爹说说?”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有爹开口,四郎总该点头。”

    三个儿媳你一言我一语,族长媳妇被说动七分。

    “容我想想,再和你爹商量。”

    “哎,都听娘的。”

    三个儿媳互相看看,都是满怀期待,盼望事情能成。

    事情谈完,族长让长子杨珁送杨枞归家。

    “天黑路滑,好生扶着你三叔。”

    “是。”

    族长的几个儿子,只有老六杨玘继承他早年的性子,能说会道。余下都是闷葫芦,心思不缺,嘴却不怎么利落。

    值得安慰的是,手脚勤快,都能吃苦。甭管什么年头,家里从不缺粮食。

    送走杨枞,族长坐在榻上,思量该怎么和老人开口。

    族长媳妇走进来,拨亮烛火,将几个儿媳的心思道出。

    “你瞧着这事怎么样?”

    族长揉了揉眼皮,道:“廉娃是他亲兄弟的骨血,又聪明伶俐,四郎自会带在身边。咱家这几个孩子,未必是那块料子,等族学办起来再启蒙不迟。”

    “可是……”

    “你就没想想,咱们开口,四郎抹不开答应了,旁人听说也求上门,四郎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是累了自己,不答应必要得罪族人。

    左右都是为难。

    “是我想差了。这事的确不妥当。”

    “咱们杨氏,苦了几代,好容易翻身,有了盼头。”族长道,“没有四郎,闫家把咱们害得绝户,都没处伸冤。才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能忘了前头的教训。你和几个媳妇都说说,也和族里媳妇、外嫁的闺女讲明,凡是敢起私心,给四郎找麻烦,别怪我这做长辈的不讲情面!”

    族长媳妇点头答应,再不提让杨瓒为孙子启蒙一事。

    杨枞回到家中,将族长的态度告知杨瓒。

    “得族里老人点头,才能决定。”

    “劳烦爹爹,是儿之过。”

    杨枞摇头,道:“大事上我帮不得你,族里这些事,好歹还能说上几句话。”

    “爹,儿惭愧。”

    “你孝顺,我知道。”杨枞道,“你杨叔家的事,我有个念头,你看是妥当……”

    要说的事情太多,父子俩都没有睡意。临到子时,方才各自歇息。

    翌日,鸡鸣三声,院门便被敲响,族长家的两个儿子亲自来请。

    “三叔,四郎,可起身了?”

    临到正月,开祠堂不是小事。需得早作准备,才不会出岔子。

    “起来了。”

    杨瓒早早醒来,整备妥当,亲自奉水伺候杨枞洗漱。杨玘兄弟来时,两人已用过米粥。

    “三叔起得早。”

    见杨瓒穿着儒衫,杨玘不由道:“四郎为何不着官服?也好让祖宗看看。”

    杨瓒摇头苦笑。

    在大明朝,事事有讲究,车轿不能随便坐,衣服同样不能乱穿。

    朝服,公服,乃至常服,凡是朝廷发下,穿着都有严格规定。天子赏赐的麒麟服更不能随便穿,连腰带都不能随便系。

    敢不守规矩,言官的口水能淹死他。

    “官服岂是能随便穿的?”

    瞪了弟弟一眼,杨珁和杨瓒说起祭祀安排,巨细靡遗,不漏一句。

    “家父正同老人商量,开祠堂之前先拆牌坊。”

    牌坊建在祠堂正面,不想穿行,只能绕路。多少代人,向来没有这个规矩。

    “先拆牌坊?”

    “对。”杨玘逮住机会,插-嘴道,“两块石基都是我和大哥打下,要拆,也得咱们兄弟动手。”

    杨瓒转头看向杨枞,见后者点头,才同杨珁兄弟道:“一切听族中安排。”

    天尚未大亮,杨枞父子已随杨珁兄弟动身,先往族长家,再往祠堂。

    彼时,族中老人多已聚到一处,商议拆掉牌坊,开办族学之事。

    多数人同意杨瓒的提议。只是今后是否再建,还要另论。

    “事情不好耽搁,等四郎一到,就去祠堂。”

    “好。”

    京城

    临近岁尾,神京城内愈发热闹。街市喧嚣,百姓面上带笑,喜迎爆竹声声。

    朝堂之上,却是风声鹤唳,没有半分喜气。

    天子和朝臣的矛盾愈发尖锐,每日早朝,都有一番唇枪舌剑,如雷声滚滚,八方雨来。

    继言官之后,六部侍郎接连上疏,请天子革武职冗员,召回镇守太监,严束厂卫,移审诏狱人犯。

    “地动未赈,暴雪为灾,妖星鼓动,尤示大变。”

    “陛下践祚至今,虏寇猖獗,土官跳梁,京畿犹现匪患。五月霪雨不绝,六月至八月亢旱蝗灾,九月十月地动不歇,十一月至今,暴雪连连,灾民上千,均不得赈济。”

    “灾患异频,实天之戒。”

    “武职冗员,耗费靡甚;盐法坏于戚里,千万引被占;镇守太监贪婪无度,欺夺民利;厂卫无视法度,滥-造冤狱。”

    “内廷坏于中官,朝中乱于奸佞,刚正毁于厂卫。”

    “百官上疏,天子不查,仍任以私近,亲近群小,实被蒙蔽正听。”

    “天子不用老成,不修寔德,专好骑射,实莽夫所为。”

    “纵厂卫乱罚,由镇守太监诬告,抄忠诚之家,屏逐刚正之士,上干天戒,下失民心。长此以往,必圣名不存,祸患丛生。”

    “伏望陛下仰观俯察,兴革弊端,驱逐奸邪,正玑明德;宣化仁政,操持正法,膏泽万民。应天之道,则灾异可息,仁德可以保全。”

    洋洋洒洒几百字,可谓呕心沥血,煞费苦心。

    字字句句,染血含泪,听之落泪,观之惊心。

    奏疏送上,本以为能打动天子。不处置内官,好歹将诏狱中的人放出几个。虽多数可恶,好歹也有真心为朝廷着想,可办实事之人。

    查证贪墨,可交刑部大理寺法办,关在诏狱里,音讯不闻,生死不知,才真是令人焦心。

    朱厚照的反应十分迅速,动作也相当快。

    奏疏递送隔日,天子即下敕令,一巴掌扇在群臣脸上。

    “命太监韦兴镇守湖广,太监石岩镇守四川,加各镇守太监禄米岁十二石。”

    “令太监陈宽清查训练腾骧四卫,裁汰老弱,选补新丁。”

    “太监韦敏调耀武营,太监张永调显武营,太监丘聚调敢勇营。”

    “太监谷大用升司礼监少监,调神机营任监枪官。太监刘瑾升司礼监监丞,同调神机营。”

    “着锦衣卫严查贪墨,涉银五两,即下诏狱!”

    连串命令下达,群臣眼花缭乱,待猜透天子几分真意,均无比惊心。

    天子半点不服软,决议和满朝文武硬扛到底?

    朱厚照遣张永等至各处宣旨,自己坐在乾清宫,对着案上一叠奏疏,鼻孔喷气。

    说朕不讲道理,任人唯亲?

    好,朕就“任人唯亲”给你们看!

    说朕不知法,不守法?

    好,朕守法。圣祖高皇帝年间的律条,全都翻出来,一条条对照,大家一起守,看看谁先受不了!

    接到敕令的中官,多数都是喜上眉梢。唯有刘瑾,捧着敕令欲哭无泪。

    分哪不好,偏分到司礼监!想起司礼监两座大佛,刘公公就双腿打颤。躲尚且来不及,到了眼皮子底下,还能得好?

    早知道,他绝不往天子跟前凑!

    前头走路发飘,后头就掉坑里,这日子当真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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