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落元西语气不善的咄咄相逼,楚朔勾唇含笑,微微歪着脑袋,圆润而上挑的眼尾看上去波光溢彩,如一颗黑亮的曜石,让人沉寂。
“落元西,孤承认你,是个人物!”楚朔语气缓慢,看着因为他的话而呼吸微微一滞的落元西,道:“但是你要知道,现在是孤掌握着你们二人的生死,虽然孤好奇你们手中究竟掌握着什么,可是这个东西孤可要可不要、可得可不得,所以,你不用摆出一种觉得捏住孤的架势来与孤谈判;你要知道,在我们三人之间,你——是最没有谈判筹码的。”
说完这句话,楚朔竟做出一反常态之举,立刻转身,朝着门口方向头也不回的欲要离开。
看着楚朔果断决绝的架势,落元西顿时脸色大变,难道他揣摩错了?他楚朔对他们手中之物并没有如此垂涎?那他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等等!”
几乎就在瞬间,一直在一旁看到二人不断交锋的落安宁跳了出来,展开手臂拦在楚朔将要离开的路上。
看着将他拦下的落安宁,楚朔一扫先才对峙落元西的凌厉之色,而是眼波带笑道:“安宁,你这又是做什么?”
被楚朔称呼‘安宁’,落安宁虽说惊愕但还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楚朔,只要你能让元西再次站起来,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安宁,你在做什么?我不准!”落元西怒声喝止,要知道,那个东西可是她的保命符啊,如果将此物告知给楚朔知道,以后若是再遇到危险,她又该如何转危为安?若是她真的出了意外,九泉之下他又该拿何面目去见王爷王妃?
“元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对我来讲,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腿伤。”落安宁红了眼眶,眼神中的痛苦呼之欲出:“我不要看着那样骄傲的你变成一个丧失斗志,每天只会自怨自艾的废人,我不要让你再生出会拖累我之心,不要让你再说出要我放弃你的话;元西,你为了我,为了靖安王府已经做了够多了,现在就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
说到这里,落安宁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楚朔的手,“我真的什么都会说,只要你能救他。”
楚朔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听说她现在已经有七岁了,可是明明已经七岁的孩子个头却像他五岁孩子的那般高,还有她这瘦的牵上去稍稍膈手的小手,在他对她一无所知的岁月里,她究竟在怎样的苦难中挣扎过?又渡过了多少煎熬的难关?
他真的无法看她眼神中流出来的恳求之色,今日来到这里他真正的目的明明就是得到他们手中掌握的东西,可现在,他却有点难以启齿;只能微微偏过脑袋,在她不安的神色中,低声道:“好!孤救他。”
落安宁的眼神中瞬间迸射出惊人耀眼的光彩,那双琉璃般璀璨的眸子,刹那间如万家焰火绽放,让人内心震撼;只是,楚朔在说完这句话后又突然开口,墨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眼底浮现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执着:“你要答应孤一个条件。”
坐在草垫上的落元西此时连死的心情都有了,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个大梁太子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子,所以他才想要攥住主动权,为自己和安宁博一个出路;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打算被楚朔一眼窥破也就罢了,现在他竟然真的成为安宁的累赘;要知道,安宁手中握着的可是能让大梁天下翻一番的厉害之物,当初王爷将其交给她的时候就说过,此物能毁大梁半壁,也能救他们与水火,千万不能交给他人。
王爷临终嘱托他辜负了,王爷留给安宁的保命之物现在也要在他身上浪费掉;这要他如何能承受?
落元西攥紧了手下的草枝,这个倔强的男人就算是被废了双腿也没皱几分眉色,可现在,却是满眼滚烫之泪,满心愧疚之情。
落安宁看着楚朔沉肃的面容,所有的七窍玲珑都在他面前失去了该有的应变;她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落家被灭时的滔天火焰,她紧紧地抱着父王在临走前塞给她的东西泪流满面,却是不敢大声啼哭,因为外面有正在四处搜寻她身影的铁卫和不知名的杀手;就在她最绝望最害怕的时候,遮挡在面前之物被人从外面拨开,跟着,元西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那一夜,元西背着因为害怕而浑身僵硬的她不断地奔跑在王城中,无数箭矢朝着他们直射而来,铺天盖地的黑甲卫和铁卫更是向他们一次次的伸出杀戮之手;面对重重困境,她除了害怕什么都做不了,是元西不离不弃的抱着她,牵着她,告诉她闭上眼睛不要去看,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他一定会将她平安带出王城。
虽然时隔两年,对于五岁那年发生的记忆她也尤为深刻,但独独对落家被屠杀的那一晚她却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深刻记得的只有元西。
那一晚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她已模糊不清,最清楚的是当第二日的晨曦终于笼罩大地的时候,她已经成功被元西带出了王城,正身处王城外数十里的一处小密林中;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伤痕,可元西的身上却是伤痕累累,面色苍白。
至今,她都不敢问元西那一晚他究竟是怎么带她出来的,在他让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又看到了什么,亲自经历什么;到底要承受多重的伤痛才能让健康的他失去行走的能力,从此再也无法站立。
她不敢问他,也从来没有追问过他,而他也从来没向她提起过,就算是受了重伤失去一切,也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着她;父王活着的时候曾经评价过元西,说他是不世之材,将来的武学造诣将会超过曾经称霸大宛的一代战神上官无策;可是为了她,一只本该自由翱翔天际的雄鹰被折断了翅膀,别说是成为一代武学宗师,现在竟然连一个正常人的行走能力都已失去;父王说元西是强大坚韧的,可是她眼中的元西却是温柔包容的。
在失去落家,失去父王和母亲的时候,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他落元西一人了;报仇固然重要,雪恨固然重要,可是跟落元西比起来都会显得无足轻重;她要她的元西能够再次站起来,能够像以前一样,肆意的笑,骄傲的俯瞰芸芸众生。
落安宁的目光从楚朔的身上滑到了他背后坐在草垫上深深将她望着的元西身上,然后,微微弯唇,浅浅的笑了。
这个笑容,发自内心,充满祝福。
元西,两年前我落安宁得你舍身相护,今日,我便散尽所有,只为让你再能展翅高飞。
“什么条件?”
落安宁不顾一切的悍然姿态让楚朔又微微皱了皱眉,他承认,自己很不喜欢她为了落元西愿意牺牲一切的做派,只是越是看她这样,他越是觉得眼前之人的难能可贵;这个世间,薄凉之人太多了,他能亲身遇到一个这样重情重义的人物,又怎会不被吸引?
楚朔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很显然不是说出来的恰当时机,所以他只是头一偏看了眼落元西,神情散漫道:“孤现在还不想说,落安宁,请你记住孤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你若是想要孤救他,假以时日,孤若开口让你履行这个条件,哪怕这件事难如登天,你也必须完成。”
落安宁目光咄咄的看向楚朔,在他惊讶的神情下举起手,竖起三指,指天道地,字字铿锵有力的说道:“我落安宁以落氏族人的身份起誓,今日在此欠下大梁太子楚朔一个条件,将来他日,楚朔开口我必应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楚朔没想到落安宁会许下如此重的承诺,当场就变了脸色,一把拉住她高举的手:“你应下就是了,何必诅咒自己?”
看着楚朔脸上难得出现的慌乱之色,落安宁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自小就被父王领在身边教导,他说真正顶天立地之人必须言出必践;我们落家虽然只剩下我一人,但是落家子孙的风采不会只因为剩下我一人而折损半分;楚朔,落安宁的这条命现在就等同是你的,你现在可以答应给元西治伤了吧。”
楚朔看着眼前这个纤瘦蜡黄的小姑娘,看着她大大的眼睛中光芒万丈的风采和光华;本是担忧的神色突然一扫而空,跟着他突然仰头大笑几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法遮掩的欢快,就是连常年伺候在他身边的吕刚听见这笑声都怔了一下;他何曾挺过殿下笑的这般肆意畅快过?!难道殿下,真的对眼前这丫头起了真心?
楚朔在笑完,同样目光闪亮的看着落安宁,道:“好!孤救她!落安宁,你要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从今往后,你的性命是我楚朔的,只能是我楚朔的!”
落安宁瞅着这个目光亮到简直有些刺目的男孩儿,明明他说的这些话是她刚刚讲过的,但是她却敏锐地感觉到,他此刻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和她刚才说的意思有些不太一样。
*
白鹤楼中
禄双正在伺候着太子殿下的宝贝疙瘩徐家的小少爷吃刚从外面买回来的蜜饯,刚沏好了一杯茶正准备给这小祖宗送过去让他润一润被蜜饯腻着的味觉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跟着,就看见一道早就领着吕刚出门的殿下回来了,而吕刚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这是什么情况?
禄双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迎上来,还不待他走近殿下就被殿下手中牵着的一个小乞丐模样的男童吸引;哎呀呀!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可是看着他家殿下长大的人呐,他伺候的这位小祖宗虽说长的极为粉嫩讨人喜爱,可是只有他知道,这位小祖宗真正的性格是什么;殿下长这么大,真正被他主动拉过的人也只有帝后,何曾见过他牵过他人的手?
可现在呢?他家小祖宗不仅主动牵人了,甚至被牵的那个人还是个小乞丐?
苍天啊大地啊!这盘龙城的风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呐,要不然怎么会将他家好好地小祖宗折腾的连性情都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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